▲中华凤头燕鸥。摄影：孙嘉徐
3月5日，浙江自然博物馆中华凤头燕鸥研究团队招募信息引发关注。据招募介绍，团队共计划招募12名繁殖海鸟监测员，支付劳务费每天300元，工作地点在宁波象山韭山列岛、舟山定海五峙山列岛、温州平阳南麂列岛等岛屿。
红星新闻曾报道，中华凤头燕鸥被列为我国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2010年估计全球不到50只。2003年，为寻找中华凤头燕鸥，浙江自然博物馆研究馆员陈水华带领团队，用两年时间访遍浙江3061座岛屿。2013年，团队与宁波象山韭山列岛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合作，将保护区核心区中铁墩屿作为恢复岛屿，开始实施中华凤头燕鸥种群人工招引与恢复项目。2017年，象山韭山列岛国家自然保护区开始面向社会公开招募监测志愿者。
在无人海岛上监测海鸟繁殖，究竟是什么样的体验？2023年，中国农业大学研究生孙嘉徐就曾在舟山五峙山列岛担任海鸟监测志愿者。以下是孙嘉徐的自述：
▲孙嘉徐在海岛。
观测鸟类繁殖行为为主
曾目睹幼鸟出生到死亡
我是2023年舟山五峙山列岛第二批海鸟监测志愿者，志愿工作从6月23日开始，8月31日结束，主要是观察中华凤头燕鸥。
要观察鸟类的生活习惯，最开始是监控。通过监控，我们要记录每一只中华凤头燕鸥的生物学行为，比如求偶、产卵、育雏等。在产卵后，雄鸟、雌鸟会“换孵”，也就是轮流孵蛋，我们得记录换孵的时间，每一只鸟孵了多久。如果孵化失败，也要记录失败原因；孵化成功了，就记录亲鸟的育雏动态，包括喂食的频率、次数，并辨别食物的种类。这些是前期比较繁琐的工作。
当几天后幼鸟离巢，就很难在监控里看到它们。我们会通过望远镜和照相机观察岛上的大凤头燕鸥和中华凤头燕鸥。燕鸥的脚上往往绑有环志标志，是由不同颜色的数字和字母组成的编号，通过编号，可以确认鸟的身份，以此获得更多信息。比如说，我们在舟山为鸟绑上环志标志，两个月后，在青岛再次观测到它，通过标志确认是同一只鸟后，这就说明青岛可能是它们迁徙路线中的一站；如果我们在10年后再次观测到它，也可以说明它的潜在寿命可能超过10年。
▲中华凤头燕鸥。摄影：孙嘉徐
每天，我们都要通过监控以及现场登岛来记录中华凤头燕头鸥以及大凤头燕鸥的繁殖动态。
基本上，早上7点，我们就要起床看监控，确认各个巢位的情况。大约两个小时后，我们会去往丫鹊山和馒头山登岛监测。整个繁殖季，燕鸥的分布是不均匀的，在丫鹊山和馒头山，孵化期燕鸥集中在岛屿顶端，到了后期，它们会在底下的礁石上学习飞行。中午，我们结束了岛屿上的实地检测，继续看监测监控，一般晚上六七点，天暗下来后，监控难看到东西了，当天的监测工作也结束了。晚上，我们需要整理一天的数据、照片，回看当日以及前一天晚上的监控，做好数据电子化，并及时汇报当日鸥群动态。
观测中，我们也会遇到鸟类的死亡。我记得7月初，一巢幼鸟成功孵化，那是我们亲眼看到孵化的第一巢中华凤头燕鸥幼鸟。接下来大概四五天时间，我们每天都会看它。它的父母很负责，虽然在巢穴四周有许多大凤头燕鸥会试图争抢食物，但每天，幼鸟父母都能喂食幼鸟五六条鱼。
可是第六天晚上，吃饭前我看着还好好的，吃完饭再看，天啦，我的宝宝去哪里了？回放监控才知道，就是在幼鸟父母喂食时，一只大凤头燕鸥连鱼带幼鸟，整个都抢走了。从此我们再没见过那只幼鸟。
这件事给我的触动很大。我看了那么多天的崽崽，看着它出生，慢慢地长大。但它的生命终结在刚刚离巢探索世界的第一天。我意识到自然是残酷的，珍稀物种不会因此得到自然的优待。
岛屿上还有燕鸥的天敌——猛禽游隼。在巡视岛屿时，我们也会在岛上看到各种燕鸥的尸骨。这就是生命的出生、成长和死亡。
▲志愿者们在观察海鸟。
用水用电有所受限
搭档曾被蜈蚣咬醒
我们居住的岛屿，和巡视鸟类繁殖的岛屿有一定距离，每天都坐船往返。
生活条件上，主要是没有空调，用水、用电受限。净水和食物都需要运输船运送，我们也准备一些方便食品。不过我们想要吃什么，可以告知船老大，他去岸上菜市场给买些过来，这点还是非常人性化的。
在温州和象山那边的监测志愿者，曾经经历过断水，会用海水洗碗，接雨水供日常用水，净水用来做饭。做饭时，淘米水再用来洗菜，最后用来刷锅。其实我之前头发长度到了腰部，但为了省水，我把头发剪短了；洗澡一般是擦一擦就好了。
岛上用电主要是功率受限。太阳能发电不太稳定，停电后，会马上用柴油发电应急，再等候电网工作人员乘船登岛维修。
如果风雨很大，雨会漏进屋里。房子无法抵御所有生物。我的搭档有一天被痛醒了，发现是蜈蚣在咬自己。虽然有蚊帐，不知道为什么蜈蚣还是钻进去了。保护区和博物馆都非常重视这件事，打电话询问他的情况、是否需要送去医院。
我们也有应急药品，比方说碘伏、过敏药。其实被咬，大部分的情况是会出现过敏。如果遇到严重的情况，需要立刻通知保护区，乘船去往医院急诊。不过我们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
我们在岛上遇到过菜花蛇，岛上是有毒蛇的。好在我们的志愿者大部分都有相关经验，我的搭档是东北林业大学生态学研究生，在学校时，就学习过辨别和应对昆虫、蛇类。我虽然没有抓过蛇，但我也比较熟悉蛇类。
台风也是一个不确定因素，不过台风来临前，都会有人通知撤离，我们都会下岛。无人岛没有人，倒是不会有盗窃之类的不安全因素。
曾两次参与筛选
回到家乡观测海鸟
我参与了两次筛选。我最早接触这个项目，是在2022年春天，看到了他们的招新推文。当年我正好本科毕业，也报名了，但落选了。不过那个夏天，我参加了他们另一个环志活动，为期2天到3天。这期间，我自己登上了五峙山那个小岛，看到了大量燕鸥在头顶盘旋，那个画面很震撼。我决定第二年还要再来。
等我开始研究生学习后，我特意加强了在认鸟上的学习，加入了北京飞羽观鸟社团。2023年，我再次申请报名监测，非常荣幸被录取了。
其实整个报名过程，竞争非常大，最硬性的指标是必须有两个月的空余时间，不能因为其他原因要求提前结束，也会考察相关知识。简历就会刷掉一大批人，最好在简历上填写野生动物相关经历。面试时，也可能会问到观鸟的鸟种数积累情况等等。项目组还会告知海岛监测的艰苦情况。
我跟其他志愿者可能不太一样，舟山是我的家乡，我的父辈中，很多都是渔民。在过去的三十多年，也许我们向海洋索取了很多东西，到我这一代，出现了海洋资源匮乏、海洋污染等生态问题。能有机会参与珍惜物种保护工作，我很荣幸。
也是因为我家在海岛，小时候，我常在渔村玩，培养了对自然的热爱。我学习的专业是兽医，在本科时，也参加过野生动物保护站的志愿活动、鸟类调查和野生动物的调查。
观测期间，我感觉到我们跟中华凤头燕鸥分享着同一片天空与海洋，很幸运。也很感谢它们，在失踪了70多年之后，还愿意选择舟山作为繁殖场。下岛之后，我特别希望，未来能够从兽医的角度参与野生动物救助。
在岛上，我见过有鸟的喙戳在塑料管子里，因此无法进食。塑料垃圾、废弃渔网等，也可能缠住海鸟的翅膀、填充鸟的胃。我想，作为普通人，我们不要向海洋丢弃垃圾。
我们还会在岛上驱赶非法进入保护区的船。渔船的干扰，有可能会导致燕鸥受惊。也许第二年，它们就不会再选择这里作为繁殖地了。
做这类科普工作，最希望大家能发自内心地认同、意识到环境保护的重要性，让我们大家一起努力，而不只是一群科学家、一群保护区工作人员的事情。
红星新闻记者 陈馨懿 实习生 谯恒
编辑 潘莉 责编 冯玲玲
